一个女人到了我这个年纪，日子可以过得很平，街坊邻里斗斗嘴打打牌，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。没有奢望，没有大喜大悲，没有期待，甚至没有名字。

如果你愿意，就喊我声孟婆婆吧，他们都这么喊。

打仗啊革命啊这几年都见怪不怪的，不过都是外面那些人的事情，我弄不懂，也不想懂。日子其实过得挺好的，咱们普济村里的陆老爷可有钱了，又照顾咱这群老婆子，平时给陆老爷出出主意还能赚赚小费。隔壁花二娘、陆老爷的管家宝琛都是我的老搭子，村外边的火烧不进来，村里边的人常乐呵~

我跟我老伴也是普济村的老人了，住得久，这翠莲啊我看着嫁进来的，秀秀呢我看着长大的。说起陆家这几个老姑娘小姑娘的，也真是不容易，陆老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疯病了，也不见他出门，还突然把阁楼烧了，那天老大的火哦，再后来就自己跑出去了，咱们全村的人帮着找着，可这怎么着也找不到呀！

那之后很多事就变了。夫人老得越来越快，翠莲就还那疯癫颠的样儿，秀秀……秀秀不好说，我是越来越看懂秀秀了。

再后来张季元那厮来了普济，普济的安生日子全被这个混账东西搅和了，他们说这个张季元在搞革命哦，还被通缉了，真是吓死个人。这陆家女人们也是没点眼力劲，还留着他，火都烧到她们家门口了，还不赶他走，不知道在搞些什么，普济被这人拖下水了可咋整呵。

听说啊这张季元走了没多久就，就没啦！这搞革命的死状没一个能看的，真不知道革命有啥好的，除了掉脑袋啥也搞不到啊，太太平平过自己的日子，长命百岁，好伐啦？还好咱们普济的小孩没被带坏。就是秀秀越来越奇怪了，跟她那疯爹一个样，天天把自己关在阁楼里，这样下去真怕秀秀也疯了。

夫人也怕秀秀疯了，赶忙想给她嫁出去，怎料半路上遇到土匪！把秀秀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！夫人急啊，老婆子我也急啊，多好一孩子啊，长得水灵灵的，怎么就被糟蹋了诶！……

等秀秀再回来要十年了，还带了个小孩，我们喊他“小东西”。我也不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，和离开时那个小姑娘一点都不一样，和我们也不亲了，天天就待在阁楼上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，我们乡里乡亲都急死了呀。那天挑棉花的时候听到夫人说，秀秀在搞革命！搞革命啊，那是要掉脑袋的呀！夫人说要准备做寿衣，我看啊，咱普济人人得做一件。哎呀，老婆子我也说不吉利的胡话了。

秀秀回来后普济又开始鸡飞狗跳了，这谁搞革命都一个样，就是要咱老百姓跟着受难。又是搞什么“自治会”，又是收讨银子，又是淹庄稼的，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，哦还把大金牙给做了。这大金牙多好多孝顺的孩子呀，不就睡了个寡妇吗，秀秀就直接把他给杀掉了呀，那可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大金牙！老婆子我是不敢说这秀秀什么了，她娘都被她气死咯。

造孽啊这家人。

我是提着装黄绢花的篮子送走了很多人，孙姑娘，夫人，小东西……最后把秀秀也送走了，她的革命还没开始就被官兵老爷掳走了，好在最后有个什么革命成功了，咱们的秀秀也被放出来了。

秀秀回来时说是哑巴了，就用笔头交流，顺便让小喜鹊认了些字，再后来时间久了，秀秀又说话了，这下我们的日子又像最开始那样了，平平淡淡的舒舒坦坦的，一切都挺好的。

我还是不懂革命是什么，不过现在也不需要懂了，日子还像从前那样，秀秀也回来了，咱普济的日子能过就行了。

日子啊，过了就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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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去的人一瞬间就死了 剩下的活着的才最煎熬最寂寞